发表时间: 2024-11-14 03:48
【来源:西安日报】
品茶 IC photo供稿
□崔新宇
奶奶有喝茶的习惯。
喝茶是一件雅事,沏茶要有专用的茶壶。茶壶是瓷壶,需要保暖,因此就有了一个特殊物件——茶壶囤,是奶奶亲手制作的。那个夏日,奶奶用细铁丝、玉米挺杆和花纹布做成了一个茶壶囤。奶奶看着自己的杰作,捶捶酸痛的背,眯着眼睛笑。
茶壶囤诞生,便开启了它为茶保温的使命。茶壶是圆柱形,相对于现在的茶具,显得高、大、笨。白色壶身有一束墨兰,绿色的叶子、淡紫的小花,线条清瘦精美。旁边是一首黑字行书古诗,父亲教我读过,大概是明代董其昌的《兰》。因为一首诗,这茶壶徒然多出一份雅致来。
寒冷的冬季,在一个相对暖和的空间里,喝一杯热茶,足以让人温暖、愉悦、提神。冬天,是最适宜喝茶的季节。用茶壶喝茶的人家,一般是讲究一点的人家。那时候,村里人是很少喝茶的。只有逢到红、白事时,才会往一口大铁锅里扔一纸包茶叶;水咕嘟嘟常开着,忙事的人用暖壶打了茶水送到各桌去。因为有一个在北京工作的父亲,每次回家都会捎回来一些农村人很难见到的茶叶,因此奶奶会常年有茶喝。
奶奶爱喝茶,但非用现代人讲究的小茶壶、小口杯品茶,而是大茶壶沏茶,再拿一个半大的茶碗,不急不缓地喝。也许条件不允许用精美昂贵的茶具,也许根本就找不到一个能够共情的茶友,抑或奶奶觉得这样喝起来才更痛快。每天吃完早饭,奶奶就会从茶壶囤中提出那个笨重的白色印花大茶壶,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茶盒打开,倒进手心里一点茶叶,再放入茶壶。炕沿下边的煤炉上,正烧着一壶滚烫的水,水倒进茶壶,茶叶就打着旋儿地转。奶奶并不急于喝,而是盖上盖子,将茶壶放回茶壶囤。几分钟后,等茶叶和水充分融合,才坐下来慢慢饮用。奶奶喝茶,是在炕上喝。摆一张小炕桌,将茶壶拎上来,一只茶碗足矣。她并非专为喝茶而喝茶,忙里忙外时,偶尔坐下来喝一碗;大多时候是一边做针线,一边喝茶。
看见奶奶喝茶,我便跑过去挤进奶奶怀里撒娇。“我给奶奶倒茶,我给奶奶倒茶!”奶奶笑笑,不表示反对或者应允,嘴里一边说“别烫着”,一边抓住我的小手,跟我一起提起壶来,倒一碗热气蒸腾的茶水。茶倒进碗里的那一刻,腾起的雾一样的热气与茶香,立时弥漫了整间屋子。奶奶轻轻端起茶碗,吹掉浮在上面的浮沫,嘬上一口,咋一下嘴,用鼻子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一副很享受的样子。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奶奶,她便说:“你也喝一口!”于是,我试探着喝上一小口。开始只觉得有点淡淡的苦,久了就喝出来温润的甜,品出来沁心的香,再后来就不可阻挡地喜欢上了茶的味道。于是,奶奶喝茶时我在旁边看的情景,就变成了祖孙俩一起喝。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屋子,照在炕上,棕黄色的桌面泛着橘黄的暖光。茶汤晶亮,偶尔会漂出一两朵茉莉花,香气弥漫盈鼻,我喜欢极了茉莉花茶那种茶香和茉莉花香混合在一起冲鼻子的香味儿。现在尽管有很多名目的红茶绿茶黑茶白茶,我仍深爱茉莉花茶的香味,对茶的第一份认知和喜爱,也许就源于奶奶茶壶里那团浓烈的茉莉花香。
就这样,一老一少,一壶一碗,一人一口,茶碗里升腾的热气在阳光里半隐半透。如今想来,便是一幅温馨和谐的油画。尤其在下雪天,外面雪花飘飘,室内茶香萦绕;外面寒风凛冽,室内红泥火炉。奶奶一边喝茶,一边给我讲古老的故事,这温暖的回忆,成为童年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许多年过去了,奶奶也逝去多年。我在长大,上学、工作、成家,光家就搬过几次。茶壶囤逐渐成为一件老古董,不知什么时候丢了。那些和奶奶一起喝茶的日子也成过去,我却至今仍保持了喝茶的习惯。先生去江苏宜兴出差,捎回一套名贵的紫砂壶,据说用它沏出的茶香不涣散,能得茶之真味,我非常喜欢。闲暇之余,沏一壶我爱的正山小种,与他对坐、促膝品茗,茶香袅袅,唇齿生津。
此刻,我又想起了奶奶,想起和她一起喝茶的情景,也想起老屋躺柜角上的那只茶壶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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